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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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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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說話。
但是無法讓人記住。
很快……不，是根本沒有聽到。
-
「那裏怎麽會又出事情了呢？」
「不是說那個天臺被封鎖了嗎？」
「聽說是趁管理員沒註意偷偷上去的，看到的時候門鎖都被暴力破壞了……真是的，怎麽一定要在那裏死呢，我每天放學都要經過那裏，真是太倒黴了。」
「聽說警察已經介入了……」
「真的有用嗎？如果警察真的有用的話，第二個跳樓的就不會出現了吧。」
談話的內容逐漸偏離了最初的話題。他們這個年齡的人對於事件是很有立場的，總是不缺乏熱情地去討論他人在問題裏面的作用。在這個快速變更話題的學校裏面，早上也許還在因為體育建材室裏面的奇怪聲音而想入非非的話，下午就已經開始討論上了年齡還未相親成功的男老師的八卦了。
只是這個事情實在無法杯略過，在所有人以為都要恢覆平靜的時候，西瓜就會掉落在地上碎裂。所有人都瞪大著眼睛等待事情發酵或者被解決，似乎即使眼眶的皮肉開始外翻流血，仍會目不轉睛地望向同一個地方。
聽到身邊同學的議論，千石清純分出去了一些註意力，他的餘光瞥向一側空置的座位：……亞久津，已經三天沒有來學校了。
其實亞久津是經常逃課的，他從國中開始就經常這樣。前段時間他如此全勤地出現在學校與教室中才是真的應該令人驚訝的事情，但因為他學習成績的原因——主要是性格的原因，並不是所有老師都想處理這種麻煩的學生——導致大部分教師對這件事都處於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狀態。
所有的事情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釋。看似合理的解釋。但總是讓人心覺得惴惴不安。
千石清純聽說最近那起跳樓事故，亞久津就是在場的目擊者之一。有人猜測他可能是被嚇到了，這才接連幾天不來學校。沒當著人的面，嘲笑的語氣裏面滋生了幾分惡意，聽得千石清純第一時間沒有笑出來。
千石清純覺得亞久津不像是會被這種事情嚇到的。他有點記不清是誰跟他說的了，只知道那天的情況非常慘烈，扭曲骨折的人類軀體在水泥地面上流淌出鮮紅的血液，聽說全身的骨頭都碎了，那種碎裂的程度，好像是多次從高樓上反覆跌下來才能達到的，漿體流淌了一地，最近的幾位上班族女性直接當場吐了出來。
任是誰看到這種場面都會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
那個描述的人補了句：「聽說還有個一年級的女生也在現場。」
很突兀的一句話，千石清純覺得對方不應該說這句話，但他聽到後，腦子裏面隱隱約約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他記得大概的容貌，但是忘記具體的名字了，恍惚間，他被植入了一個想法：得去找她問問。
正是午飯的時間，千石清純難得婉拒了同班女生的吃飯邀約，他猶豫再三，還是到了低一年級的教室門口。千石清純大概記得對方是這個班級的，在門口向教室裏面掃了一圈之後，他沒能看到自己想要尋找的人，只能喊住了一位拿著便當的男生，向對方詢問他們班是否有一位黑發銀瞳的女生。
被他喊住的男生眨眨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是因為無法講班裏面的人物對上，還是因為千石的描述太過籠統而沒發鎖定目標。
男生對前輩是比較有禮貌：「前輩知道她的名字嗎？」
這真是問到千石清純尷尬的點了。人的記憶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記住一些不重要的東西，而在對一些事物苦思冥想的時候，則像是一鍵清空了內存。
局面有些僵硬，好幾秒鐘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在千石清純有些懊惱，不再打算靠著憑空的印象去為難學弟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女生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
「千石前輩？」略有驚訝的聲音伴隨著一個溫和的笑容一起出現，她突然間出聲的時候，千石清純和那個男生好像一起從渾噩的狀態反應過來了，他們是一起出聲的。
他們齊齊喊道：「櫻井。」
不止是女生被兩個人的異口同聲嚇了一下，千石清純只覺得背後一涼，那種詭異的瘙癢感在青天白日裏攀爬上他的脖頸，隨後一點點具象化為痛楚，讓他有一瞬間險些沒有站穩。千石清純剛剛沒有註意到對方在教室裏面，也許是在和其他女生交談，所以被擋住了。
但和對方同班的男生看起來毫無異樣，他率先開口向女生打趣道：「櫻井，有這麽多高年級的學長來找你啊？」
女生也揶揄了也不生氣，她笑容不變：「需要我給慎太郎推薦幾個嗎？」
不著調的對話並沒有維持多久，只是又出現了幾個簡單的語氣詞就結束了。女生拿著便當盒，看起來是打算去吃飯，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渾身不自在以至於表情有些微變的千石清純，非常友善。
她問：「千石前輩是找我有事情嗎？我正好要去吃飯，要到學校的天臺嗎？」
千石清純本能地想問「這難道是約會邀約嗎？」這之類的他最常用的搭訕女生的話術，他對很多女生都能說出這種話，也許說出來會好一點，至少不會讓他身體繼續僵硬下去了。他覺得特別去那個地方有些奇怪，好像他們兩個要特別躲起來去說另外一個人的壞話似的——而這個地方不重要，無論是天臺還是教師，又或者學校一角的垃圾堆或者布滿煙味的男廁所都可以——但他沒說出口，言語被一雙無形的手卡在喉間，只能讓他點了點頭，回答道：「好的。」
千石清純發現她有些失望。
很輕微的，不躲人的，嘴角勾起的弧度不變，視線卻向下了一些。她似乎在為他沒能拒絕她而感到失望。那種被直直散發出來的失望的情緒讓千石清純感覺自己成為了一件任人挑選的商品，現在，他正因為肢體受損或者不夠精致而入不了購買者的眼。
千石清純知道自己不該這麽想，面前的女生明明十分和善，她輕易地原諒了亞久津的冒犯，面對對方的惡劣態度依舊平靜，她依舊用非常積極的態度去擔心對方。
但他的第六感告訴他——大概一部分來自幸運之神的庇佑，他不應該來找她的。
……不應該來找它的。
千石清純事後發現自己並不怎麽記得談話的內容，他不記得對方到底有沒有吃飯，也許她根本沒有帶著便當盒，出教室的時候順手放回去了，也許是吃掉了，但是女生吃飯實在沒有什麽動靜，以至於被他忽略了。他只記得天臺太亮了。
是太陽太亮了。這幾日的天氣實在是好得過頭了，連人的影子都能被過分的光吞吃掉。
他們具體說了什麽？他們好像約定了什麽事情？哦，千石清純苦思冥想後記起來了一些。對方似乎也很在意亞久津的情況，於是詢問是否要去亞久津的家中拜訪……好像不是它提的，是他提出來的。是他主動邀請對方去看看亞久津的。
是他詢問它要不要去看看亞久津的。
千石清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教室的，同班相熟的女孩子見他狀態不是很好的樣子，結伴湊過來問他中午去和誰吃飯了，班裏面的人可都看到了，大有讓他老實交代，坦白從寬的意思。
千石清純被女孩子們奇怪的表情和腔調逗笑了。他舉起手滿臉無奈，是一副要投降的笑臉，剛想說些什麽，隨後發現自己無法說話了。
他的嗓子沒有出問題，可以正常發出聲音，女孩子們問的並非是他覺得見不得人或者丟臉的事情，是可以很輕松地說出口的，說不定還會惹來一堆笑罵，說著「千石君可真是太受歡迎了」這種經常出現的玩笑話，讓大家鬧作一團。
但千石清純一下子無從開口了，他好像只能談天臺上亮到晃眼的太陽光，不熱，其實是沒有溫度，明明是無處不在的東西，卻讓人感覺不到存在。
千石清純第三次張開口，他語氣遲疑：「不，沒什麽。」
他似乎不記得剛剛打算說些什麽了。
他只知道，這周五要去亞久津家裏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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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法讓人記住。
很快……不，是根本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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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那個天臺被封鎖了嗎？」
「聽說是趁管理員沒註意偷偷上去的，看到的時候門鎖都被暴力破壞了……真是的，怎麽一定要在那裏死呢，我每天放學都要經過那裏，真是太倒黴了。」
「聽說警察已經介入了……」
「真的有用嗎？如果警察真的有用的話，第二個跳樓的就不會出現了吧。」
談話的內容逐漸偏離了最初的話題。他們這個年齡的人對於事件是很有立場的，總是不缺乏熱情地去討論他人在問題裏面的作用。在這個快速變更話題的學校裏面，早上也許還在因為體育建材室裏面的奇怪聲音而想入非非的話，下午就已經開始討論上了年齡還未相親成功的男老師的八卦了。
只是這個事情實在無法杯略過，在所有人以為都要恢覆平靜的時候，西瓜就會掉落在地上碎裂。所有人都瞪大著眼睛等待事情發酵或者被解決，似乎即使眼眶的皮肉開始外翻流血，仍會目不轉睛地望向同一個地方。
聽到身邊同學的議論，千石清純分出去了一些註意力，他的餘光瞥向一側空置的座位：……亞久津，已經三天沒有來學校了。
其實亞久津是經常逃課的，他從國中開始就經常這樣。前段時間他如此全勤地出現在學校與教室中才是真的應該令人驚訝的事情，但因為他學習成績的原因——主要是性格的原因，並不是所有老師都想處理這種麻煩的學生——導致大部分教師對這件事都處於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狀態。
所有的事情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釋。看似合理的解釋。但總是讓人心覺得惴惴不安。
千石清純聽說最近那起跳樓事故，亞久津就是在場的目擊者之一。有人猜測他可能是被嚇到了，這才接連幾天不來學校。沒當著人的面，嘲笑的語氣裏面滋生了幾分惡意，聽得千石清純第一時間沒有笑出來。
千石清純覺得亞久津不像是會被這種事情嚇到的。他有點記不清是誰跟他說的了，只知道那天的情況非常慘烈，扭曲骨折的人類軀體在水泥地面上流淌出鮮紅的血液，聽說全身的骨頭都碎了，那種碎裂的程度，好像是多次從高樓上反覆跌下來才能達到的，漿體流淌了一地，最近的幾位上班族女性直接當場吐了出來。
任是誰看到這種場面都會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
那個描述的人補了句：「聽說還有個一年級的女生也在現場。」
很突兀的一句話，千石清純覺得對方不應該說這句話，但他聽到後，腦子裏面隱隱約約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他記得大概的容貌，但是忘記具體的名字了，恍惚間，他被植入了一個想法：得去找她問問。
正是午飯的時間，千石清純難得婉拒了同班女生的吃飯邀約，他猶豫再三，還是到了低一年級的教室門口。千石清純大概記得對方是這個班級的，在門口向教室裏面掃了一圈之後，他沒能看到自己想要尋找的人，只能喊住了一位拿著便當的男生，向對方詢問他們班是否有一位黑發銀瞳的女生。
被他喊住的男生眨眨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是因為無法講班裏面的人物對上，還是因為千石的描述太過籠統而沒發鎖定目標。
男生對前輩是比較有禮貌：「前輩知道她的名字嗎？」
這真是問到千石清純尷尬的點了。人的記憶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記住一些不重要的東西，而在對一些事物苦思冥想的時候，則像是一鍵清空了內存。
局面有些僵硬，好幾秒鐘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在千石清純有些懊惱，不再打算靠著憑空的印象去為難學弟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女生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
「千石前輩？」略有驚訝的聲音伴隨著一個溫和的笑容一起出現，她突然間出聲的時候，千石清純和那個男生好像一起從渾噩的狀態反應過來了，他們是一起出聲的。
他們齊齊喊道：「櫻井。」
不止是女生被兩個人的異口同聲嚇了一下，千石清純只覺得背後一涼，那種詭異的瘙癢感在青天白日裏攀爬上他的脖頸，隨後一點點具象化為痛楚，讓他有一瞬間險些沒有站穩。千石清純剛剛沒有註意到對方在教室裏面，也許是在和其他女生交談，所以被擋住了。
但和對方同班的男生看起來毫無異樣，他率先開口向女生打趣道：「櫻井，有這麽多高年級的學長來找你啊？」
女生也揶揄了也不生氣，她笑容不變：「需要我給慎太郎推薦幾個嗎？」
不著調的對話並沒有維持多久，只是又出現了幾個簡單的語氣詞就結束了。女生拿著便當盒，看起來是打算去吃飯，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渾身不自在以至於表情有些微變的千石清純，非常友善。
她問：「千石前輩是找我有事情嗎？我正好要去吃飯，要到學校的天臺嗎？」
千石清純本能地想問「這難道是約會邀約嗎？」這之類的他最常用的搭訕女生的話術，他對很多女生都能說出這種話，也許說出來會好一點，至少不會讓他身體繼續僵硬下去了。他覺得特別去那個地方有些奇怪，好像他們兩個要特別躲起來去說另外一個人的壞話似的——而這個地方不重要，無論是天臺還是教師，又或者學校一角的垃圾堆或者布滿煙味的男廁所都可以——但他沒說出口，言語被一雙無形的手卡在喉間，只能讓他點了點頭，回答道：「好的。」
千石清純發現她有些失望。
很輕微的，不躲人的，嘴角勾起的弧度不變，視線卻向下了一些。她似乎在為他沒能拒絕她而感到失望。那種被直直散發出來的失望的情緒讓千石清純感覺自己成為了一件任人挑選的商品，現在，他正因為肢體受損或者不夠精致而入不了購買者的眼。
千石清純知道自己不該這麽想，面前的女生明明十分和善，她輕易地原諒了亞久津的冒犯，面對對方的惡劣態度依舊平靜，她依舊用非常積極的態度去擔心對方。
但他的第六感告訴他——大概一部分來自幸運之神的庇佑，他不應該來找她的。
……不應該來找它的。
千石清純事後發現自己並不怎麽記得談話的內容，他不記得對方到底有沒有吃飯，也許她根本沒有帶著便當盒，出教室的時候順手放回去了，也許是吃掉了，但是女生吃飯實在沒有什麽動靜，以至於被他忽略了。他只記得天臺太亮了。
是太陽太亮了。這幾日的天氣實在是好得過頭了，連人的影子都能被過分的光吞吃掉。
他們具體說了什麽？他們好像約定了什麽事情？哦，千石清純苦思冥想後記起來了一些。對方似乎也很在意亞久津的情況，於是詢問是否要去亞久津的家中拜訪……好像不是它提的，是他提出來的。是他主動邀請對方去看看亞久津的。
是他詢問它要不要去看看亞久津的。
千石清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教室的，同班相熟的女孩子見他狀態不是很好的樣子，結伴湊過來問他中午去和誰吃飯了，班裏面的人可都看到了，大有讓他老實交代，坦白從寬的意思。
千石清純被女孩子們奇怪的表情和腔調逗笑了。他舉起手滿臉無奈，是一副要投降的笑臉，剛想說些什麽，隨後發現自己無法說話了。
他的嗓子沒有出問題，可以正常發出聲音，女孩子們問的並非是他覺得見不得人或者丟臉的事情，是可以很輕松地說出口的，說不定還會惹來一堆笑罵，說著「千石君可真是太受歡迎了」這種經常出現的玩笑話，讓大家鬧作一團。
但千石清純一下子無從開口了，他好像只能談天臺上亮到晃眼的太陽光，不熱，其實是沒有溫度，明明是無處不在的東西，卻讓人感覺不到存在。
千石清純第三次張開口，他語氣遲疑：「不，沒什麽。」
他似乎不記得剛剛打算說些什麽了。
他只知道，這周五要去亞久津家裏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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